刺客生在刺客家族，他生而为刺客，没有旁的选择。

一.

刺客不应该学会信任，如果他们与信任为伍，危险就会踩着信任的影子悄然而至，刺客们不信任。因此，刺客向母亲要奶喝的时候，女刺客不给予回应，或者用刀子割破他的某个部位，让婴孩学会乖巧，不再吵闹。当刺客学会了走路，他的父亲会装作要扶他的样子，却冷眼看着他摔倒在地上。

每一个刺客的诞生到长大，都过得艰难。

二.

刺客更不应该学会爱。

他的母亲不会给予他拥抱和亲吻，不会给他糖和蜜。他的父亲不会赠给他金钱和宝马，不会许他娇妻和屋宅。他的弟弟，在他眼底露出一点柔软的时候，用他的小手把冰冷的刀尖送入了刺客的肩膀，血淌到他的手腕时，他把弟弟扔进了池塘。

他在棍棒的扶持下如同棍棒来源的本身——竹子一般的节节长高了、长大了。

他一无所有。

也没有爱。

三.

幽默笑话一般的，刺客家族灭亡了，刺客只剩刺客一个人。

他行走在世上，有人搭他的肩膀要做他的朋友，有人拉他的手腕要做他的爱人。

刺客心里想，他手里有刀吗？如果他现在手里没有刀，终有日他有刀吗？他会把刀深深深深地刺进我的胸膛，冷眼旁观我在自己的血泊里断气吗？

但刺客从来不说，只是答应了，却一直防备着。直到他们作出什么姿势了，要掏刀的样子。

刺客便了然于心的对自己说，他要掏刀了，他终于掏刀了。

于是他先出手将那人刺伤了，向城外奔逃。

四.

有一次他被抓住了，曾经的朋友问他为什么要伤他。

刺客沉默着，他在拾嘴里的金子，他沉迷于嘴里的金子。

人们愤怒地撬开他的嘴，满嘴的血。

刺客咬断了自己的舌头。

放他走吧，受伤的朋友疲惫地说，他从没信任过我。

五.

你爱我吗？刺客的女人问他，她有大大的眼睛。

刺客想说爱，可他已经哑了。

那你流一滴眼泪给我吧，证明你爱我。女人祈求道。

刺客眨着干涩的眼睛，他连一颗沙砾都抖不出来，何况女人要求的是珍珠呢。

你不爱我！

女人失望地离开他，大大的眼睛流着泪，她面罩上的纱轻柔地舞动，让刺客闻到她身上迷人的香味。

刺客站在原地，想挽留情人，可他只沉默地站着，连手都没抬。

眼泪是什么？

他沉默地站着沉默地想。

眼泪是爱的孩子，没有人告诉他。

六.

慢慢的，在求不得的情感中挣扎的刺客老了。有一日，他孤独地坐在河边晒太阳，他的骨头已经脆了，藏在怀里的刀已经锈了。他从坐着的石头上站起来，失足掉进河里。 

有一个年轻人涉水来救他，他说，老伯伯，拉住我的手。

他手里有刀吗？

刺客想。

应该是没有的。

但他没有抓那只手，他甘愿溺死了。

七.

刺客的尸体没打捞上来，人们只在浅水滩上看到了他锈蚀的刀。他的刀代替他埋葬在了一块空地下。

他真可怜。

他曾经的女人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子，路过他的坟墓，她叹惋地说。

他真可怜。

他曾经的朋友和新的伙伴向他的坟墓敬酒，怅然地评。

后来，他们都走了。

八.

很多很多年后，刺客的刀所埋的土地里长出了一棵桔子树，树上有刺。

树结的果不好吃，而且长得很牢，硬要去摘的话，刺会扎伤你的手。

风吹起的时候，桔树叶娑娑的响，像是刺客在低声讨问：他有刀吗？